聆听巴哈(巴赫)及演绎

　　对于从事古典音乐的朋友，或多或少都有聆听过巴哈音乐的经历。这里为什么用“聆听”二字，既是对巴哈音乐平静而理智的情境的向往，同时缘于对巴哈音乐神性的一点崇敬之情。在许多人的心目中，巴哈的音乐深具日尔曼民族的自律、严谨以及崇尚理性的特征，又深受其自身坚韧、厚重的人格力量的感染。一直以来，巴哈的作品被誉为复调音乐最具代表性作品之一。

　　当我们聆听巴哈的作品并走进他的音乐时，我们感觉到一个主要旋律的存在，两个或多个声部围绕着这个主要的旋律繁衍生长、相互交错，旋转向上形成一个复杂的立体图案。整个作品像是用多条色带编织成一个复杂织体，从一个声部“飞翔”到另一个声部，经反复变化、发展后又回到主旋律，这一过程都体现了巴哈对音乐规范、稳健、自如的控制力。他将音乐的所有细节置于准确的位置，在他的作品中，又从来不会有多余、滥情等非理性的内容。如此“迷宫”一样的作品中，要想很好地表现主题，同时又不会造成混乱，必须具有较高的整体把控能力以及能够把握作品情感分布的能力，否则就会造成演奏者手忙脚乱地应付，而将一种重复、枯燥、乏味的经历带给观众。而格伦.古尔德(Glenn Gould 1932-1982)如同施纳贝尔对贝尔芬的钢琴作品、富特文格勒对贝多芬的交响乐作品、鲁宾斯坦对肖邦的作品的贡献一样，在一定程度上几乎成为巴哈作品的权威代言人。

　　古尔德的演奏具有一个优秀钢琴家所应有的一切储备，如透明的音质、干净的手指技巧、成熟的力度控制等等。但更重要的是，古尔德显露出两个其它钢琴家难以望其项背的才能。其一，古尔德的音乐总是拥有一种充满生气的节奏张力。他的华彩部分好似德国的精密仪器一般精准无误，在规划的运转中蕴藏着无穷的动力。其二，古尔德具有极强的多声部控制能力，在他手下，巴赫的三声部或四声部线条协奏获得了完美的表达。这种非凡的复调演奏能力虽然来自古尔德得天独厚的手指控制，但恐怕首先来自于他高度复杂而又极端清晰的思维倾向。

　　古尔德比较反对人们将他的成功归咎于他“怪癖”般的练琴方式上。作为一名世界著名的钢琴家，每天花上10个小时的时间来练琴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古尔德每天只愿意花费1个小时的时间来练琴，如果第二天有演出，他会极不情愿地将练琴时间延长到2个小时，而这已经是他练琴的极限了。如此练琴，而成就又如此辉煌，让人不得不将其归类到“天才”的范畴中。

　　古尔德认为在他的一生中，练琴最艰苦的时候应该是在初期练习曲目、学习新知的阶段中，那个时候他每天大概花3到4个小时的时间来练琴。在以后的专业练琴中，只是根据需要来练习，而不是为了练习而练习。古尔德将练琴的目的描述成恢复对乐曲的记忆，从来不是为了摸钢琴进而熟能生巧，这可能也是他比较反对的习乐态度。

　　一般来说，在演出之前接连6个星期，古尔德会不断研究这些乐曲的谱子，对于如何处理逐渐心中有数。至于练的时间，古尔德只会花最后两个星期在琴上。大部分时间里，古尔德会考虑作品的结构感和布局感，并找到合适的速度，如果可能的话，也会考虑一下要不要作些构思上的修改。谈到这里，可能有一个疑点，即如此少量的练习时间如何起到较好的效果，这种情形与古尔德美妙的现场演奏形成鲜明的对比。其实相反，在他回到琴上时，可能弹得比任何时间更好，这是指动作。因为在古尔德思维中，支配动作的是形象。脑子里的形象因为没有搬上过键盘，这时候最鲜明最清晰。没有因追求和键盘的理想关系而稍损构思的纯洁性。

　　更为极端的是，古尔德会在演出前48小时断绝与钢琴的接触。到场后也不碰钢琴，一直要等一切准备就绪，有人宣布“开场”。这样的结果是，“开场”常常是弹得最好的时刻，因为脑子里的形象此刻最鲜明，受钢琴调音欠缺或其他现实的干扰最少。

　　如此这样练琴方式的前提是：你已经想好需要用到的各种配合，把它们定格、储存备用，招之即来。这样做的结论是：“弹琴不是完全靠手指，主要是靠脑子”。通过苦练学会乃至熟练一首曲子也许很容易，但是要把握作品的情感，并以一个完美的、个性化的形象呈现在听众面前，仅凭苦练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演绎者关注自己演绎的作品本身，琢磨并且思考，对表现方式、表现目的以及最终效果都成竹在胸，才有可能诞生绝妙的演绎，而这样的演绎并不只是在钢琴的范围，也不只是在键盘类乐器的范畴，我们可以推到所有乐器的演绎方式中。

　　巴哈的音乐一向是以古典音乐教科书的面目出现，他的很多作品也以复杂枯燥而难以得到大多数人的喜欢。我们看到，古尔德却凭借巴哈的作品获得了成功。如果说他的成功来自于勤奋，倒不如说他在同大多数习乐人一同勤奋时多动了一些脑筋。这点“脑筋”对于立志从事演奏事业的朋友们来说，也许是成功之路上非常重要的一点。(郑小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