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扎特死的不是太早,而是太晚
莫扎特在音乐史上,几乎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宝贝,其天才(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 4 岁作曲、8 岁写交响曲和 12 岁写歌剧的故事)和短命(只活了 35 岁),更是增加了这种热爱的力度。
然而,古尔德却不喜欢他,咒骂他“死的不是太早,而是太晚”。意思是说如果他在离开萨尔兹褒,前往维也纳之前死掉最好。那一年是 1781 年,可怜的莫扎特才 25 岁。
古尔德认为,正是维也纳庸俗的享乐主义气氛毁了莫扎特,当然,这是他自己的看法,大部分人都不以为然。
事实上,莫扎特最优秀的作品,大部分都是 1781 年他到达维也纳之后完成的,包括他那些最著名的歌剧、晚期那些优秀的钢琴协奏曲,以及伟大的安魂曲等等。
另外,莫扎特对“对位法”的忽略,也是古尔德不喜欢他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和复调音乐相比,单调音乐在古尔德的眼中,就是肤浅的代名词。
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对无调性音乐的代表人物勋伯格,又情有独钟!难怪被人描述成一个“怪客”。
古尔德尤其讨厌莫扎特的钢琴协奏曲,而这恰恰是大家公认的,除了歌剧之外的莫扎特的成就最大的领域。他拒绝演出 c 小调钢琴协奏曲(K491号作品),认为钢琴部分,尤其是钢琴的独奏部分,让他无法忍受,这让人大跌眼镜。
这也让我很伤心,因为这是我最喜欢的钢琴协奏曲。第一次听到哈丝姬尔(Haskil)演奏的第三乐章(Alllegretto)紧接着乐队演奏之后的独奏部分,我马上就想到了白居易《琵琶行》里的“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整首曲子我已经听了好多遍了,更别提这个Alllegretto。竟然被自己同样喜欢的古尔德大加诋毁!?
古尔德也不是一味诋毁莫扎特的作品,比如说,他很崇尚莫扎特的早期奏鸣曲,只是不喜欢他晚期的奏鸣曲而已,认为这些晚期作品“洋溢着快乐主义和戏剧感”。
就象传记里描述的那样,古尔德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宗教气氛很浓厚的家庭里,父亲和母亲“两边家族都以宗教事物为优先”。虽然从 18 岁开始就不进教堂,但他本人也自称是“最后的清教徒”,所以他对快乐主义和享乐主义是相当排斥的。
即使他从小就生活优裕,从来没有为金钱问题伤过脑筋,小时候家里每年为他练琴付出的金钱,就足以应付邻居七口之家的年用,但他的日常生活却极其俭朴,每天只吃一顿主食,然后就靠饼干和矿泉水充饥,衣着邋遢。
他憎恨旅行,这也是他不喜欢音乐厅演奏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演奏经常需要长途跋涉。与之相反,莫扎特的确是一个快乐主义者,他忍受不了单调乏味的生活,对旅行尤其充满了向往,小时侯他父亲带着他和姐姐,四处炫耀演出的旅途,让大家疲惫不堪(那时侯只有马车),可他似乎令人不可思议地高兴得不得了。
莫扎特的一生其实很坎坷,死后被扔到一个很多人合葬的坟墓中,即使这样,他还是“含泪地微笑”(傅雷语)着。也许正是这种个性上的差异,才导致了古尔德对莫扎特的看轻。
尽管如此,古尔德还是录全了莫扎特的奏鸣曲。也正是这些奏鸣曲在古典音乐界,引起了极大的争议,毁誉兼有,以毁为主。
这里牵涉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演奏家与作曲家之间,到底应该是一种什么关系?是该忠实地再现原作,还是能适当地加入自己的主观理解,或者仅仅是以原作为底稿,按照自己的理解重新诠释?
这一点上古尔德有他自己的看法,他 “深信演奏者可以不受原作者的意图所局限,演奏者是可以拥有创造力的”。
我们知道巴赫大部分的乐谱,没有指定速度、声势、断句和情感表现,但古尔德“对待所有的谱,几乎都把它们当成巴赫的谱,也就是他只读音高和节奏;不论作曲家如何以各种符号明确界定原作意图”。
对他来说,“怎么体现这套谱,依旧是演奏家可以单方面决定的”。也许他认为,如果演奏成了机械式的复制,那就没什么意义了,每首曲子只需要一张忠实再现的唱片就够了。
这才是古尔德的独特之处,也即倍受争议之处。比如他演绎的莫扎特的 K331 (“土耳其进行曲”),他就处处和莫扎特反着干。跳的地方他要连,连的地方他要跳,本来是很欢快的曲子,被他慢悠悠地处理得极其抒情。要是被莫扎特听到,肯定要从坟墓里跳出来抗议。
很明显,他在羞辱莫扎特。不过,抛开乐谱不说,我承认还是非常喜欢古尔德的这个演绎,这才是古尔德最要人命的充满魔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