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才算靠谱？识谱、看谱、扒谱的想法与思考

音乐是语言的一种。文字、文章之于语言，如同音符、乐谱之于音乐。文盲即使不识字也能与人沟通，把话说好，但在学习、阅读方面就显得辛苦，同样，无法视谱的人也能成为好的音乐人，但在学习、理解音乐方面就少了一些辅助工具，比如「乐谱」。

我一向把「乐谱」看作是音乐的文字，学习识谱如同学习阅读，视谱能提高工作与学习的效率，但若追求音乐感动人心，又不是那么必要了。

在我大学时参加的社团是吉他社，当时很流行「总谱」，所谓总谱，是将一首歌里每个声部都详细地呈现出来，一页乐谱可能只有4~8小节（甚至更少），一首歌的篇幅可能多达数十页。当演奏者弹出与谱面不同的音符时，常被认为弹错，无论弹出的音是否更好听，更接近原曲的感觉，一切以谱为主。

当时的我对这样的做法不以为然，练习的目标是音乐而非乐谱。也许当时的吉他学习氛围使然，使大多数学生都是「乐谱派」，对于被印刷成册的内容有着「无需理由」的敬畏。

但照谱硬练的缺点是：音乐性不易提升。当你将注意力集中在谱面符号并转化到手上的乐器，过程中没有足够的心思「聆听自己的演奏」，有时走音、有时掉拍、音量过大或过小、音色怪怪等等，容易被忽视掉。练完后上台表演时，音乐并不流畅，没有原曲那种动人的氛围，却常被合理化为「青涩」。

一首歌当中，并非所有音符生而平等。情绪与张力集中于少量的音节、甚至有一些「无可取代的音符」，有些段落音符不少却并非关键，即使弹些别的旋律也不影响整体的结构与感觉。练习时需优先掌握歌曲的重点，如同掌握故事剧情的起伏，练习前充分地聆听原曲，消化并产生出自己脑海的诠释，了然于胸之后再开始练习。只参照乐谱很难体会音乐结构间的情绪变化，聆听与思考是必要的准备工作。

成为老师接触到各类学生之后，面临到与学生时期类似的问题，仍然存在对乐谱的争议：

愿意自由地思考「能够弹奏什么音符」学生比较少

而执着于「谱上面的音符怎么弹」的人比较多

音乐人与音乐家之间存在的差距，很大程度在于思考方式的不同。当我们喜爱某位演奏家，去聆听他的的音乐、揣摩他的思考方式，与单纯照谱面的音符直接去弹奏，本质上是不同的方向。「思考与聆听」带来的好处最终会反映在演奏的音乐性上。

我认为乐谱的定位是工具，在适当的时候使用，例如：将乐谱视为备忘，如同讲者虽有讲稿，临场仍视情况而定，不是一字不漏地「念稿」，那是朗读，而非演讲。乐谱在演奏中的地位也是如此，演奏者应将乐谱作为提示与参考，实际弹奏时应加入自己的想法，考虑现场状况而有所调整。

因此，与其照单全收网上的谱子，我更习惯自己听歌，自己抓歌、扒谱，以自己的角度将重要之处记下，将自创的部分加入其中，表演时以此作为提示。乐谱记录的是主要架构，其中自创的部分对于演奏有很大帮助。

乐谱的精确程度没有绝对的。追求详细是好的，但谱面的详细未必与音乐性划等号，事实上，许多接近原曲风味的Cover，在音符细节上未必与原曲一致。这如同人说话，原曲的「精神」才是需要细心揣摩的地方。有些人喜欢将曲子里每个音都明确地记下来，有的人则记个大概，然后凭感觉来演奏。精确或大概的程度都因人而异，并没有标准答案。

我在爵士大乐团里演奏标准曲，就常会面临各种版本的出入，后来在学习的过程中，看到了经典录音的音乐家手稿，更印证了我的观念。将这些大师的演奏与手稿对照一下，能发现演奏者的思路宛如说话，绝非先写好稿子再照着念，而是提供了一个思路、段落和大纲。所以所谓「抓歌一定要抓准每个音」是迷思无误。当然，如果只是为了练习听力，或是为了模仿原曲里演奏者的手法，追求细节也自有其道理。

在工作场合，以演奏为工作（职业乐手），视谱是一项重要、必要的能力，能帮助你快速理解乐曲的音符与节奏、歌曲的结构，可缩短练习时间，等于降低了工作成本。通过乐谱来减少准备时间，对职业乐手而言是关乎职业生涯的基本能力。试想，排练一次加上交通时间要花上好几个小时，如果为了一场商演要多次排练，不仅对自己来说不划算，对同行来说是非常痛苦的。核算演出的报酬，性价比变得很低。

商演、录音、演唱会，不同场合所遇到的乐谱形式多种多样，有的是简谱、功能谱、五线谱，打印整齐的谱、简单的手写谱，还有的是RealBook的格式，只有主旋律与和弦，偶尔还会遇到从头到尾每个音都有的总谱。而每位音乐人所学的系统不尽相同，进入乐手工作的初期常要花时间适应沟通，对初入行的乐手来说，是必经的磨合，但也常因磨合与妥协，磨损了特色与音乐的生命力。这也是每个玩音乐的人，在音乐之路上会面临的选择：赚取明确的收入稳定生活，或是面向未知继续自己的音乐。时代在变，选项与内容也一直在变，至少在目前，视谱的能力仍是职业乐手的基本功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