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点难听的音乐 | 争鸣
记得作家王蒙写过文章,主张朋友们读一点“费点劲的书,读一点你还有点不太习惯的书,读一点需要你查查资料、请教他人、与师长朋友讨论切磋的书”。也就是读一些难懂的书,尝试去理解一些艰涩的书,有助于拓宽自己的思维、思想和情感格局。如果长期沉浸在舒适层,久而久之,甚至会变得平庸乏趣。这不无道理。
听音乐何曾不是一样?如果总是听一种音乐,一种只图一乐的音乐,对自己的音乐审美能力和视野拓展是不利的。耳朵只有一种审美嗜好和适应性,对其他的音乐产生排斥情绪,就会觉得“不入法眼”的音乐变得越来越难听,形成“挑食”的习惯,感性思维甚至可能会萎缩。
所谓难听的音乐,并不是说艺术质量差的音乐,而是指听来陌生感强、不那么轻易接受的音乐。那些音乐也许离自己的音乐经验和品味、嗜好有距离感,没那么悦耳、自然。或者是音响结构比较复杂,或者是表达内容艰涩一些,又或者是表现方式另类一点。音乐聆听是主体性行为,审美判断往往都是主观的,又因为个体经验和相关的客观偶然因素影响,对审美客体有先入为主的现象。因此,难听似乎不容易界定。在没有美学成见的情形下,所谓难听也许仅仅是不曾遇见而已,这里不做讨论。相对而言,难听的音乐一般普及度较弱,有被敬畏的素质。但这些不缺少关注,甚至存在争议的音乐,对听觉的舒适感是存在一定程度挑战的。如果其音乐创作表演不乏认真的态度,有明显的旨趣追求,就值得关注,接近和欣赏。
难听,是真的美感素质不足,还是存在审美把握困难的音乐,人们各自心中是有数的。我这里主张的是:不畏难、不为难、不避难,主动地迎接难、拥抱难。知难而上,是积极的学习态度。
那么,难听的音乐有哪些?一般而言,包括几个方面:与自己文化有差异的他族(他地)民间音乐,小众的流行音乐和专业的实验音乐等。尤其是后者,在很多大众场合往往避之不及。这些音乐可能是内容形式离现代文明生活相对远一些,也可能是技术手法上故意挣开自然调式体系的制约、离开近代以来形成的音响结构和思维的音乐。
难听的音乐中,先锋性的艺术音乐常常被诟病。譬如20世纪以来一些实验性的音乐。现在看来,新古典主义和表现主义的音乐经过百年沉淀,已经有了一定的经典成色。不要说印象派的德彪西、奇葩的斯特拉文斯基已经是普及性极强的教科书般存在,即使像音乐发明家萨蒂和斯科里亚宾,他们也有着很认真、很虔诚的创作态度,甚至可以说他们创作中经历过内心的痛苦与挣扎也未可知,不该听听吗?哪怕是出于尊重。萨蒂的简约清丽,其实智慧极高。有一些音乐会现场,很多观众对台上被揶揄为“巫师”和“行为艺术”的音乐表演凝神地惊讶,其实不失为一种神奇的高峰体验。
按说商业的流行音乐,一般不存在难听的问题。因为商业音乐最重要的属性是最大化地避免难听。难听也许是出于偏见,但是感受也是真切的。其中草根一点的音乐,在乡村的流行中,流俗是第一印象,但若低下我们的身段就会感受一种泥土的清香。原生态音乐烟火气浓重,有呛着的感觉。城市里有一种相对小众的摇滚乐也属于这类,可能金属性强一点,怕吵着别人,总是喜欢在地下室陶醉,恐怕自己都觉着别人会嫌它难听。将这些音乐归为流行音乐,其实是一种善意的误解。这些音乐也许在艺术和品味追求上让位于对生活的戏谑和情绪的宣泄,这都值得尊重、了解、用心倾听。艺术音乐有一种功能是不能忽略的,就是引起注意和倾听,何况还能收获一份新鲜感,以及勇敢、洒脱的意味。
听点难听的音乐,一个明显的好处就是偶尔做一轮审美探险,突破边界。在欣赏心里上寻求新的刺激,求异求变,但不盲目、沉迷。也许不能满足你的期待,或者是存在不适感,但偶尔在陌生的地界挣扎挣扎,拓宽一下感性边界,回归之后也许对原来的喜好有更强烈的感受。往往那最动人的美妙瞬间就在难听之后才能出现,所谓“彩虹总在风雨后”。难听,可能是因为我们自己对新的音乐语言接受能力所限而已,在听觉磨合期过去之后,也许就形成自己新的审美需求增长点。马勒、理查·施特劳斯其实如果没有坚定的聆听意志支持,无疑也是难听的。但如果不听马勒,多可惜呀!一直处于舒适圈,容易形成一定的惰性。就好像饮食结构一样,食物的种类不能太单一,营养要相对平衡,否则,对人体的健康、活力、免疫力都有影响。
信息时代,只要有兴趣总是可以找到想听的音乐的,这其中所谓难听的音乐从没有缺席。无论公益性还是商业性的平台,互联网均有丰富的资源,国内的资源也逐渐形成百花园般的音乐文化生态。大自然气象万千,既有碧波万里,也有怪石嶙峋,既有清风朗月,也有凄风冷雨,都需要有能力去欣赏和接纳。人生漫长,生活必须丰富,音乐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