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国小提琴演奏家如何应对疫情“寒冬”

目前，中国的疫情已经稳定控制，而欧美国家的疫情仍不乐观，海外演出市场能否顺利重启？欧美音乐高校何时顺利开学？演奏家们何时重返舞台？一切还未可知。在海外居家隔离中的小提琴演奏家们如何应对？国际乐坛三位优秀的小提琴家分享切身体验。

线上演出该如何调动兴奋感？

格莱美奖获得者小提琴家奥古斯丁·哈德里奇

2016格莱美最佳古典乐器独奏奖获得者、意裔美籍小提琴家奥古斯丁·哈德里奇认为，现场演出带有其特殊“气场”，表演者与观众身处同一空间，这是录音无法比拟的。相较而言，在线音乐会也有自身优势，观众可如同坐在音乐厅第一排似的近距离观看，也不会被他人的窃窃私语所干扰。世界各地的音乐家们在这一巨变中不得不拥抱当今新科技，努力成为业余工程师及视频录制者。

新科隆三重奏成员、德国广播乐团发起人华特·施莱伯认为，在线音乐会永远无法取代现场，疫情也无法切断音乐家与古典音乐爱好者之间的链接。如果将音乐拒之门外，生活将变得多么难以承受。聆听现场音乐会是精神、身体都极富仪式感的独特人生体验：选择服饰，着装优雅，赶往会场，汇入人群，一起兴奋等待开场。与之相对的，是在家欣赏在线音乐会的随意，面对电脑或电视屏幕，可以吃吃喝喝，甚至躺倒在床。音乐会是音乐家与听众共享之体验，凝神静听间，能量在舞台与观众席间传递，纤毫毕现，寻幽入微。今年6月，德国广播乐团在线参演了无锡二胡博物馆开馆庆典，对全团乐手来讲，这是沉寂数月后，重回舞台的激动一刻，遗憾的是，依然无法与观众交流。

宁峰在线上音乐会演奏

“疫情期间，我应‘小提琴频道’（一个国际小提琴在线自媒体平台）邀请，举办了一场线上直播音乐会。对我来说，这类线上演出的最大挑战是如何在没有观众，没有穿着正式演出服，没有音乐厅环境、音响效果的情形下，使自己进入最佳演奏状态。”2006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大赛金奖获得者宁峰分析，现场音乐会中观众屏住呼吸的安静，不同于真正空无一人大厅的安静，两者间本质不同，气场大不一样，就像穿上演出服、立于舞台之中面对观众所带来的紧张感。它会使人兴奋，人们常说的“舞台上灵光一现”正源于此，是观众、演奏场合与演奏者共同碰撞出的火花，可遇而不可求。因此，当演奏者于家中穿着常服，没有观众，面对小小摄像头，最难的就是调动出现场演出的兴奋感。“幸而我时常在棚里录音，于是就调动此种经验，想象自己正站在舞台上，面对观众。”宁峰说。

疫情期间，宁峰还与几位音乐家一起，录制线上合作音乐会，每人演奏各自部分，后期合成。也有所有声部均由他来演奏的乐曲，如门德尔松《弦乐八重奏》、维瓦尔第小提琴协奏曲《四季》中的《春》，宁峰一人演奏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三种乐器，并自己录制剪辑。他说：“以往演出繁忙时，不可能有时间像这样自己在家做视频剪接，这也是现阶段和演奏相关的不同体验。”

居家隔离中如何保持演奏状态？

“当几个月前演出全部取消时，我意识到，如果不及时设立新目标，如录制唱片、拍摄演奏视频，或练习新曲目，那么我就会在隔离中消沉。”哈德里奇表示，这是一个可以深度练琴的时机，不仅仅是准备常规音乐会曲目这样简单，更可以练习需耗时一到两年的巨作。使人消沉的巨大绊脚石其实更多来源于精神层面——因音乐会被迫取消带来的消极情绪。而在线乐迷对哈德里奇的全力支持，促使他继续前行，开始在家录制系列在线大师课、演奏视频，并参与一些在线夏季音乐节演出。

对施莱伯来说，隔离期间保持演奏状态的最大挑战同样来自心理层面——大多数弦乐演奏家都是完美主义者，有着极高的自我期待与内在标准。大半年沉寂的现场演出困境，使音乐家们只能依赖日常练习来保持水准，毕竟这是提高技术、增强体力、提升音乐表现力的必要途径。一日不练退功紧，两日不练忘脑后，每日基本功训练必不可少：音阶、琶音、双音、练习曲等等，管乐演奏家还要练习气息控制。一旦失去音乐会的压力，要想保持高度自省的内在标准及学习新曲目的动力，就变得更为困难。他表示，除了监督自身，他还鼓励乐团同事居家期间刻苦练习、自我提升，争取疫情过后恢复演出之时，令观众刮目相看。

宁峰表示，这段时间对自己保持练习状态影响不是很大，难的是如何保持在舞台上演奏的状态。在过去十多年中，他每年的音乐会数量在60至80场之间，平均每周至少一次，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如此之长的停顿。

因为国内疫情控制比较稳定，宁峰已于8月初在长沙开启了疫情后第一场演出——贝多芬全部十首《钢琴小提琴奏鸣曲》。他说：“这是重启演出征程的崭新时刻。随后的40天里还有30多场音乐会。作为一名小提琴演奏者，我的工作就是通过音乐传递给大家美好的享受，因此，只有在音乐会的舞台演奏，才能体现出我作为社会的一个组成部分所带来的一些价值。过去这一段时间里，没有音乐会的舞台，就失去了一个可证明自己价值的平台，这对于我来说确实是很难过的事情。”

如何弥补疫情之下的经济损失？

“经济压力是目前每一位职业演奏家需要面对的问题。我有存款的习惯，以应对暂时无法演奏的突发阶段，如伤病等。却从没想过有一天，音乐演出市场彻底停摆，仅靠政府救济或在线教课维持。”哈德里奇说，目前看来，北美疫情面临一场持久战，音乐家们可以支持多久呢？与欧洲乐团的政府拨款机制不同，北美乐团大多依靠社会捐赠维持，而这些乐团提供给音乐家们大量工作机会，现在这一切都面临着巨大危机。

“疫情隔离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当头一棒。”施莱伯表示，“虽然我十分幸运，还保留部分工资，但如同我的同行、朋友、许多自由职业音乐家们一样，期待着线下演出的恢复，毕竟政府救济只能覆盖少数。”在绝望中，人们其实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更需要音乐。这一特殊时期，也将不可避免地影响人们未来的音乐生活，也促人学习、思考如何应对变化。

宁峰说：“疫情令各行各业都受到了极大冲击。不过，我个人对物质方面的要求本身不高，花销也不大，加之以往多少有些积蓄，虽然对家庭经济影响确实很大，但还不至于很困难。但我知道，一些同行，特别是事业刚起步的年轻音乐家所受到的影响就太大了，这是个令人担心、揪心的状况，希望疫情早些过去，大家都能恢复到以往正常的生活状态。” 

作为一名交响乐团创建者及管理者，施莱伯介绍，乐团中的一些乐手在家每日勤奋练琴，时刻准备投入演出排练中；另一些人则认为，短期内正常演出还无法恢复。而所有人面临着相同局面，即当线下演出恢复时，需立刻以最佳状态、高水准演奏投入其中。新乐季即将开始，不超过60分钟、将大型交响乐作品缩减为小型室内乐改编版的短音乐会将是德国现阶段疫情安全条例所允许的。乐团已备好一系列海顿、莫扎特、贝多芬、德沃夏克、柴科夫斯基等作曲家经典曲目，还包括室内乐版的马勒《第一交响曲》、莫扎特《安魂曲》弦乐版、由12位音乐家演奏的勃拉姆斯《安魂曲》室内乐版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