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响乐团中占比1.8%，被忽视的黑人音乐与音乐家

今年5月的“弗洛伊德之死”事件，触及美国多年的种族歧视问题并引发社会动荡。对种族平权的关注与反思随着夏季热浪一并吹向古典音乐界，并引发业内与社会共振。据美国各大古典音乐与歌剧机构数据，黑人演奏者在美国交响乐团中占比仅为1.8%，有些团体（如明尼苏达州乐团）黑人演奏家数量为零，整个美国音乐界白人占比高达86%——这里显然是一个由欧洲白人建构、面对种族不平等问题反应慢于美国社会的场域。

平权之路“蜀道难”

尽管美国音乐界在废除种族隔离制度、弥合种族鸿沟中发挥了积极作用，有人不断强调“美国的种族关系已经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好”，但古典音乐界种族不平等的问题也很难被认为已得到“有效解决”。音乐家、作家琳达·凯瑟琳·卡廷（Linda Katherine Cutting）就尖锐地指出，现代古典音乐界种族不平等最严重的问题在于思想，即种族敏感性的缺位，而这在美国社会也是普遍存在的。黑人小提琴家艾庞（Epongue Ekille）说：“在耶鲁交响乐团时，没人意识到整个乐团只有我一个黑人是个问题。”

小提琴家Epongue Ekille

艾庞一语道破了黑人音乐家在美国音乐界难以崭露头角的深层原因，更体现了寻常时期音乐界对黑人音乐家个体的忽视。在罗切斯特爱乐乐团的经历，也让艾庞感到有色群体在潜意识中被古典音乐界排除在外：“明明乐团非常喜欢追求个性化的全新作品，可这里至少有5年没有黑人作曲家的作品演出了。”琳达·凯瑟琳·卡廷今年7月发表的评论文章佐证了艾庞的说法，言辞中还充满了对各大音乐机构和歌剧院是否真心愿意招募黑人音乐家和管理者、促进平权与艺术多样性的质疑与讽刺：“20年前，波士顿交响乐团还有两位优秀的黑人音乐家，现在反倒只剩下一位形单影只了。”

音乐史学家刘易斯

音乐历史学家刘易斯（George Lewis）表示，学界对黑人音乐研究的缺位显示了有色群体被置若罔闻的业内现象：“非裔美国作曲家的形象和风格并不是单一的。如果仔细看看泰肖恩·索雷（Tyshawn Sorey）、丹尼尔·罗曼（Daniel Roumain）或杰西·蒙哥马利（Jessie Montgomery），你就会明白这三人完全不同，不是用‘黑人音乐’一个词就能统括的。”

Eighteen

Tyshawn Sorey - Oblique-I

The la la Song

Daniel Bernard Roumain - Etudes4Violin&Electronix

Rhapsody No. 1

Jessie Montgomery - Strum: Music for Strings

对于一旦涉及种族平等话题，各大音乐机构就发布平权声明、增加黑人音乐专场音乐会和特别资金支持等“老三样”做法，刘易斯表示无奈：“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且有效的，但我们确实需要这些机会。”这些都表明美国古典音乐界表层改革趋向疲软，老套路再难带来实质改变。

平权始于教育

卡廷在其评论文章中大篇幅提及她教学中亲历的不平等事实，这打破了她作为白人音乐家对种族平等的幻梦。她回忆了学生向她提问“古典音乐界有黑人音乐家吗”这一问题时对她的冲击，还有她在学生乐团排练中亲眼见到其他学生戏谑14岁黑人竖琴演奏员是“黑天使”的糟糕经历，这说明美国艺术教育偏向于由白人及其音乐建构起的音乐知识体系，从基础教育阶段就已趋向失衡，为古典音乐界的种族歧视与种族敏感缺位埋下隐患。

指挥家罗德里克·考克斯

美国黑人指挥家罗德里克·考克斯（Roderick Cox）回顾自己的音乐家受训生涯，提出教育或是种族平权问题的根源之一。在针对美国种族问题的9位黑人音乐家联合采访中，他说，身为有色人种，他十分惭愧自己在思想上难以接受西方古典音乐（诸如贝多芬、勃拉姆斯、舒曼）范围以外的音乐，“我们的思维和视野被局限在既定框架内了。”

他意识到：“我们应该改变音乐学院和大学里训练音乐家的方式。如果音乐家们能接触到威廉·格兰特·斯蒂尔（1895-1978，美国黑人作曲家，一生共创作了200余部古典音乐作品）或弗洛伦斯·普莱斯（1887-1953，非裔美国古典作曲家、钢琴家、音乐教育家，第一位受到认可的非裔美国女性交响乐作曲家）及其作曲相关知识，就会接受并探索多样化的音乐。”

威廉·格兰特·斯蒂尔

《美国黑人交响曲》第一乐章

I. Moderato assai, Longing (第一乐章 非常适度的，渴望的)

Royal Philharmonic Orchestra;Karl Krueger - William Grant Still: Afro-American Symphony & Amy Beach: Gaelic Symphony, Op. 32

弗洛伦斯·普莱斯

《e小调奏鸣曲》第一乐章

Sonata in E Minor: I. Andante – Allegro

Cole Burger;Florence Price - Beyond The Traveler - Piano Music by Composers From Arkansas

底特律交响乐团音乐总监莱昂纳德·斯拉特金就充分肯定艺术教育在促进艺术多元化的作用，“没有一个项目比艺术教育更广泛有效”，对借艺术教育促进平权思想传播表示支持。

优化架构促平权

作为推动美国古典音乐界平权的急先锋，劳伦斯·布朗利等人一直呼吁给予黑人音乐家更多机会，“有更多黑人音乐家的舞台，才能反映社会，才能让黑人公众有所感触。”但以巴松演奏家莫妮卡·埃里斯（Monica Ellis）为代表的音乐家思虑更深，他们提出优化现有组织架构，通过建立或完善渠道、规则，由上至下推动古典音乐界实现平权。

埃里斯提出要改变以福利白人为主的整个组织架构，并积极倡导招募高水平的黑人艺术家融入现有框架，称这才是真正有利于将相关艺术文化带给公众的做法。她甚至激进反问：“我们曾建立以造福有色人种为主的组织吗？”她认为有色人种也应该去搭建自己的平台和规则，以便在古典音乐领导层中争取一定席位，保障有色人种的权利与话语权，最终实现平权。

特洪·福勒-查普曼

今年8月3日，特洪·福勒-查普曼（Tehvon Fowler-Chapman）被任命为华盛顿歌剧院执行董事。此前他是vocal arts DC的对外事务经理、艺术救济项目SPHINX LEAD的首届成员，这或可视为美国古典音乐界决心将黑人音乐家融入决策架构、推动业内平权改革的第一步。期待美国音乐界的本轮反思能行深致远，真正推动平权，为繁荣艺术迈出思想的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