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乐团界举办在线大会,危机中谋求出路
面对席卷全球的新冠疫情,古典音乐演出行业犹如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倒下。脆弱的国际巡演生态率先戛然而止,带有听众的常规演出相继取消,这些都导致场馆关闭,乐团停摆,指挥歇业,乐师冻薪。整个产业似乎前一刻还在讨论促消费谋发展,后一刻就陷入生死存亡的保卫战,一时间让所有当局者都手忙脚乱,应接不暇。在任何危机四起的时刻,大家的本能反应便是先建立沟通,再群策群力,以便抱团取暖,化险为夷。由此,最近举行的若干个全球乐团界在线大会便成了古典音乐行业的焦点,备受瞩目。
指挥赋闲在家
作为古典音乐演出产业链中的巨无霸,歌剧院和交响乐团因为预算庞大、劳力甚巨、演出繁多,深受因疫情而取消演出的影响。平日堪为空中飞人的指挥家,尤其是那些万人迷型选手,便发现自己迎来了可能是职业生涯中少有的赋闲时光,甚至还有时间坐在电脑的摄像头前讨论自己的生活起居,思考职业前景。
4月末和5月中,去年从纽约爱乐乐团总监职位退下,现任德国汉堡易北音乐厅管弦乐团暨北德广播交响乐团总监的艾伦·吉尔伯特召集了两场由指挥家参与的线上讨论。第一场讨论吸引到西蒙·拉特、丹尼尔·哈丁和女指挥卡琳娜·卡内拉基斯参与。在吉尔伯特的主持下,三位一线指挥家一吐为快地分享起自己的居家体验。拉特最担心伦敦交响乐团,因为这支乐团的演奏员并不依靠固定工资,而是演出费维持生计,演出取消意味着乐师颗粒无收。人在柏林的拉特也因为防疫期间的旅行禁令无法离开德国回到英国,同时也在为怎么向9岁的女儿解释幼儿园闭园而头疼。
丹尼尔·哈丁也许是四位指挥家中最受打击的一位。去年他曾放话希望离开指挥行当一年,花更多时间陪伴家人,同时继续自己的民航飞行员职业生涯。如今,他坦言现在有太多的时间陪伴家人,不仅乐团指挥不了,连飞机也飞不了,只能每天在家里弹弹钢琴看看总谱。
第二场讨论参加者有马琳·阿尔索普、安东尼奥·帕帕诺和艾萨-佩卡·萨洛宁,讨论的重点是应对在线直播。虽然两场讨论的7位指挥家都无比盼望重返舞台,但他们都承认指挥家的大部分工作就是备谱,大量在家中的独处时光给了他们充裕的准备时间。讨论也很快从疫情转向如何处理马勒《第七交响曲》第一乐章谱面标记等技术话题,凸显出这些一线指挥大师的音乐追求。
指挥家们缺席舞台意味着大量乐团缺席音乐厅,演出清空不可避免地导致票房归零,股市熔断造成赞助缩水,这对严重依靠票房和捐赠的美国乐团可谓灭顶之灾。
两场视频地址: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MK4y187e4/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cC4y1p7dH
重创交响乐团
古典未来的全球乐团情势大会
5月19日,因为疫情取消原定在鹿特丹召开的古典未来展会转至线上,举办全球乐团情势大会(会议视频可点击页末阅读原文)。会议消息一出一下子爆棚,吸引到近200人报名参会,大大超出视频会议软件组姆(Zoom)对免费会议100人同时参加的上限。为此主持人不得不先优先照顾发言者和会员,对其余人采取排队等候、一出一进的策略。
在线大会由英国交响乐团协会总监马克·潘伯顿担任召集人并主持,美国、加拿大、法国和西班牙四国交响乐团协会负责人以及一位来自中国的乐评人受邀参与讨论,分享疫情下的经验和对前景的忧虑。代表美国交响乐团联盟发言的是其即将卸任的主席杰西·罗森,他在5分钟发言时间内吐了一肚子苦水。
该联盟旗下拥有700家会员乐团,分布在美国各州,每家乐团预算不等,形态各异,相同之处在于自给率普遍可以高达97%,其中35%来自票房,至少62%来自捐赠,来自政府的少量补贴大可忽略不计。
以联盟旗下最具代表性的25支预算额在2千万至1.2亿美元之间的A类乐团举例,疫情以来票房和捐赠大幅缩水乃至清零让乐团如履薄冰,对团员和行政人员则下岗的下岗,遣散的遣散,冻薪的冻薪。诸多夏季音乐节如坦格伍德、拉维尼亚和好莱坞碗形剧场户外演出都停摆,乐团无法营生到连秋季的音乐会都取消殆尽。倒是几家小型乐团得以维持原有待遇不变,因为本来也处在吃不饱饿不死的状态。
罗森介绍说:“加之美国缺乏全国一盘棋的防疫统筹和复工指南,州市往往各自为政,有时候甚至出现上下抵触,内外冲突的局面,搞得大家一头雾水,真是一片混乱。管理层则忙于与工会、临时工及客座音乐家重新签订疫情期间的特殊合同。我们还处于摸着石子过河的场景探索阶段,复工既没有时间表也没有路线图,一切都要视疫情发展而定。”
与美国接壤的加拿大情况略好。加拿大交响乐团联盟旗下有130支成员乐团分布在全国10个大省,普遍票房营收占36%,捐赠占40%,政府补贴为24%左右。3月31日,加拿大宣布禁止250人以上的聚会,随后把上限压缩至50人,最后为5人。虽然这并不影响五重奏演出,但不得不面对没有现场听众的尴尬局面,为此乐团蒙受巨大损失,盈利锐减至少七成。有些乐团旗下还设有音乐厅,需要维持日常电力和供暖开销,简直入不敷出。为此,联盟执行长卡特琳娜·卡尔顿表示:“演出取消的场景在加拿大并不少见,尤其是暴雪期间人们都足不出户。现在看来新冠疫情带来的不仅是一场暴雪,而是漫长的寒冬,有的乐团要一直到明年秋季才能开工。”
不过也不尽然是坏消息。卡尔顿坦言,美国纽约大都会歌剧院兼费城交响乐团总监雅尼克就住在蒙特利尔,这下有充裕的时间和自己的嫡系乐团——蒙特利尔大都会管弦乐团排练。此外,加拿大政府开出了5亿加元的文化事业补助,并会比照冻薪的在职员工工资的75%发放救助金,另有房租补贴,具体交由每个省自行统筹发放。
复工复产复原
如果说一场疫情已经改变了人类的很多生活习惯,比如保持社交距离、居家隔离、减少握手和使用公筷等,那么疫情同样可能会改变文化消费习惯。在对报复性消费不确定性的期许下,欧美交响乐团已经在着手分析疫情对听众行为的影响,属于消费者行为学研究范畴。论坛主持人潘伯顿就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在这里也是分享乐团的复工复产和复原经验,疫情好转时我们会回到以往的商业模式,还是不得不面对永久性的改变?这便是我们要讨论的。”
罗森结合美国的现状感慨道:“可以预见的是,疫情下大量乐团被迫迈入网络时代,乐团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有些挑战来自于收入不平衡,有些挑战来自于巨变中的世界,有些来自于对种族歧视尤其是歧视黑人的反思。”来自加拿大的卡尔顿更是一针见血地提出:“大型乐团在大型音乐厅里演奏的商业模式会一去不复返,国际巨星不再是音乐会的卖座亮点,乐团必须重度依靠本地音乐家撑起乐季,同时在虚拟世界站稳一席之地。如果说新冠疫情给乐团带来什么影响的话,我觉得就是乐团已死,抱团的音乐家永存。”
卡尔顿的话虽然略显偏激却又不无道理。复工复产之后,乐团以及音乐会商业模式何时才能复原,关系到整个行业今后的走向。对乐团来说,疫情就是考卷,逼迫它们发展出除了现有传统依靠票房、捐赠和政府补贴以外的新型盈利模式,比如付费观看的专有平台柏林爱乐乐团数字音乐厅(DCH)、维也纳国立歌剧院在线直播,全新推出的第三方独立平台爱达巧(IDAGIO),乃至乐团自主品牌的音像制品销售都为乐团获得收入。
这些来自渠道的销售收入尚不足以取代传统模式盈利,就像再生能源尚不能取代石油和煤炭为主的非再生能源。但从发展趋势来看,柏林爱乐乐团和维也纳国立歌剧院在此次疫情下展现出强大适应能力,专有在线平台发挥出前所未有的优势,更是通过在其他国家和地区的网络播出授权为两家机构即使在停工阶段也源源不断地创造出宝贵的营收。
不管是专有渠道还是第三方渠道,它们对在线内容的大力投入和中国对新能源的大力提倡都属于投资未来,培育品牌,铺开渠道,打造平台,前景可期。而对中国院团和中国音乐,欧美古典音乐在线平台又多了一层含义,会是特殊时期文化“走出去”的法宝。